緞織軟榻上,張氏兩指絞住繡帕一角,暗紅浮光錦袖口沉沉墜下,托不起這剛得來的噩耗,“書兒,你沒瞧錯?那賤種真的要好了?”
下側(cè)正坐著宋知書,指尖在案上打著拍子,閑閑一笑,“母親,您也別一驚一乍的,我是說‘懷疑’,能不能好不一定,但瞧他近日紅光滿面,精氣神兒恍惚如從前,死是一定死不了了,若還這樣癱著也罷,我本欲試他一試,卻看他還是那副樣子,我倒拿不準(zhǔn)了,母親再想法子吧?!?br>
張氏蹙眉想了一場,到底沒想出個頭緒來,只將軟拳朝案面一砸,隔著繡帕,只砸出悶沉沉的一響,“我兒,你別怕,娘一定叫他讓出這個位置來!況且日后你舅舅登基,隨便找個由頭削了他的爵,還不是落到你頭上來?”
瞭望去,不過是智困深宅、心陷重門,宋知書扯理袖口,神色漫不經(jīng)心,“我倒是不急什么,只是近日我瞧因景王被禁,舅舅頗有些春風(fēng)得意,我前兩日去拜會他,只見他府上門庭若市,西角門上的幾輛馬車竟然明晃晃掛了朝廷官員家的牌子,實在招搖。我到底是晚輩,不好進(jìn)言,母親若是得了機(jī)會還要勸勸舅舅,謹(jǐn)防得意過了頭被人拿住把柄,若此時被景王反咬一口,豈不是前功盡棄?”
“曉得了,我回頭去同你大舅舅說一聲兒,讓他說去?!睆埵蠞M不在意,額上一頂九鳳紅寶石嵌冠隨她柳眉一抬,迎著燭火閃出暗沉沉的光,往它在意的地方偏去,“噯,我的兒,我上回就同你說過,那丫頭沒準(zhǔn)兒真能把他給沖好了,你只不信,你瞧現(xiàn)就有對證不是?依我看,先將那丫頭尋個由頭打發(fā)了,再擺布剩下這個,你道如何?”
“哎呀我的親娘,”宋知書攢著拂不平的眉無可奈何一個嘆笑,“何必做這些本末倒置的事兒?一個野丫頭能翻起多大的浪頭來?您還是先放個眼線到那邊兒院去要緊,別回頭大哥舉著刀站到床邊兒了我們還跟睜眼瞎似的。”
張氏絞起著手帕,細(xì)唇輕抿,“是這個道理,節(jié)下一過我就辦!你這會子先回去,一會兒你父親要過來安寢?!?br>
一提起“父親”,宋知書臉上的笑意漸冷,凝在嘴角將散不散。這個詞兒對他來說忽近忽遠(yuǎn),近在眼前,卻似橫隔著江山無限。在某些時刻,他覺得自己其實和大哥是相似的,他們離那個應(yīng)做榜樣的男人隔著相同遠(yuǎn)的距離。
常言說“血濃于水”,卻從未說過這血是那樣冷,冷到這座龐大府邸數(shù)不盡的曲徑游廊也串不起至親骨肉,他們兄弟三人同宋追惗的父子關(guān)系刻板得如一朝一夕、一飯一食,而宋知書稍微強(qiáng)些,他比另兩人獲得更多宋追惗“望子成龍”的關(guān)照,譬如一齊用晚飯,偶時過問他的學(xué)問,再無話說時,便板著臉訓(xùn)斥一陣……。
這廂心灰意冷出去,那廂宋追惗便繞廊而來,前頭有兩個丫鬟各挑四角宮燈引路,昏黃朦朧的光照足下三尺,一步一踏,任憑風(fēng)雨搖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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